乐贤把脸深深埋进柔软的枕头里,试图阻隔外界的一切声响,这是他第一百零一次在心底狠狠诅咒这栋老旧公寓那形同虚设的隔音。墙的那一边,准时在凌晨一点响起的低沉咕哝声,像一片最轻柔的羽毛,持续地、执拗地搔刮着他最敏感的神经末梢。然而,奇怪的是,这声音并不像施工钻孔或争吵那般尖锐刺耳,让人烦躁不堪;反而,它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来自远古的韵律,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竟成了一种孤独的陪伴,一种只属于他的秘密背景音。这声音,与那个仅有一墙之隔、名为陆韬的男人紧密相连,早已在乐贤心中激荡起远超好奇的层层涟漪。
「又来了……」他将枕头压得更紧些,几乎是呓语般地轻声叹道,但这一次,他的语气里少了过往的烦闷与无奈,却多了几分按捺不住、几乎要破胸而出的探究欲。那声音,如同一个无形的锚点,将他飘忽不定的思绪牢牢系在与陆韬相关的一切之上。乐贤不得不承认,从那个雨天初遇开始,陆韬这个存在,就像一笔不慎滴落在他单调画布上的浓重异色,以一种强势却不令人抗拒的姿态,晕染开来,彻底改变了他情感世界的构图。
乐贤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到那个天空铅灰、雨丝绵密的午后,陆韬搬来的那天。记忆里的每一个细节都仿佛被慢镜头拉长、放大,深刻烙印在他的脑海里。男人撑着一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黑色长伞,伞骨在风雨中勾勒出寂寥而坚韧的弧度。他手里只拎着一个简单得过分的行李箱,身形修长而略显单薄,仿佛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将他吹走,但那挺直的脊背却又隐隐透着一股不容折弯的韧性。他那过于苍白的皮肤在灰蒙蒙的天光下,几乎呈现出一种易碎的透明感,像上好的白瓷,让人莫名生出一种想要小心呵护,生怕其沾染尘埃或出现裂痕的冲动。他始终微低着头,额前几缕柔软的黑发被雨水濡湿,乖巧地贴在额角,整个人由内而外地散发着一种难以接近的疏离与忧郁气质,那气质并非冷漠,更像是一种历经风霜后沉淀下来的、与周遭喧嚣世界格格不入的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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